形式感的大师——卡尔·米勒斯和他的雕塑
编译/高蒙
作为一名雕塑家,卡尔·米勒斯的独特之处在于他那令人惊异的多才多艺。他热衷于多种多样的表现方法,他的涉猎范围十分广泛,不断地赋予他的作品以新意。西方古典雕塑,东方的绘画都能成为诱发他创作灵感的源泉,他还从中世纪本民族雕塑传统中吸取养份。幻想和神话寓言在他的作品中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幻想帮助他寻求到一种解决雕塑问题的异乎寻常的途径,神话寓言则充当了这种幻想的载体。
米勒斯对于技艺在作品中的作用是从不忽略的,很早的时候他就懂得要充分认识各种材料的属性,他知道如何让色彩和形式在他的作品中相互作用,从而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带有装饰倾向的雕塑风格。在这种创造性的活动中,由他的经历所确定的人生态度和思想感情得到了一种恰如其分的表达方式。
日常生活的表现 在卡尔·米勒斯的一生中,早期在巴黎开始其艺术生涯的时期,是一个非常有趣,但尚未引起充分认识的阶段。1897年,年仅二十二岁的米勒斯离开了斯德哥尔摩的技术学校来到了巴黎这个艺术世界的圣地,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艺术道路。在巴黎,他先是在一所美术学校学习解剖,不久之后,结识了奥古斯丁·罗丹,罗丹的作品给米勒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巴黎学习的经历一直影响着米勒斯的一生,无论是作为一个艺术家还是作为一个人。
巴黎的生活经历被反映在一系列的小尺寸作品中,米勒斯的这些小型作品表现的都是些日常的生活,现实的表现了普通人的生存状态以及同命运的抗争,对于街头的下层贫民,米勒斯怀有深切的同情,我们从这一类的作品中可以鲜明地感受到这种民粹和人道主义的感情。舞蹈和运动是唤起米勒斯想象力的另一个主题,象《旋转的舞者》就是受到美国舞蹈演员Lone Fuder的舞蹈片断的启发而创作的。
在巴黎期间,米勒斯还经常光顾动物园,仔细研究动物的习性和构造,这种研究的结果是创作了一批充满想象力的现实主义动物雕塑,《美洲水牛》和《嬉戏的大象》是其中的代表性作品。
1903年秋,米勒斯同他的未婚妻奥地利的肖像画家奥尔加·格瑞妮Olga Granner一同来到荷兰。.这个北方的沿海国家,不仅风光绮丽,而且民风纯朴,农民的日常生活构成了一种如画的意境,从中可以发现富有意味的表现主题,由此米勒斯找到了创作的突破口,这使他的小型雕塑创作又经历了一次新的变化,社会性的评判让位于个人感受和情感的表达,呈现出一种散发着诗意的浪漫情调。
1904年,米勒斯来到德国慕尼黑学习一年,这对他的个人风格形成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德国雕塑家何道夫·希尔德勃兰特(Aoga Von Hildebrand)的雕塑以厚重和严谨的风格正影响着当时德国的雕塑界,米勒斯也深受影响。他在慕尼黑期间的耳濡目染,明显地影响了作为乌普萨拉大学设计的瑞典主教STEN STURE纪念像的表现形式,这作品的创作虽经历了坎坎坷坷,但最终奠定了米勒斯在瑞典美术界的地位。
1905年,卡尔·米勒斯同奥尔加在奥地利的格拉茨结婚。次年,他们回到了瑞典,并买下了位于Lidingo的岛上一片空地,这里地处斯德哥尔摩郊外。1908年,他们在岛上建起了房子和工作室,此后,米勒斯整个的投入到了完成来自四面八方的雕塑委托订件中去。其中比较突出的有为斯德哥尔摩北欧博物馆设计占斯塔夫纪念像。不幸的是,这时米勒斯患上了严重的矽肺病,不得不停止工作,为了恢复健康,他来到瑞士和意大利的北部进行治疗。在休养期间,为作品《翼》构想的最初方案被设计出来。《翼》表现了一只鹰在降落的过程中,用它那巨大的翅膀环绕着一个青年人的瞬间,年青人跪地的姿态尚保留有罗丹著名雕塑《忏悔罪人》影响的痕迹,或许还受到古典雕刻中侍酒者图的启发。翅膀这种体裁,以后经常出现在米勒斯的作品中,如《弓箭射手》和《球上的鹰》。
米勒斯一生的游历和侨居异乡,使他有许多机会去研究古代的艺术品,他对不同时期的艺术怀有广泛的爱好,早年在巴黎时,他为观摹卢浮宫的藏品便花去了大量的时间。后来他回忆说:“在卢浮宫,我几乎没画什么,而是仔细地观看,研究这些雕塑是如何构造的,把构成各种雕塑的线条和形式做了一番比较,并把它们深深地印在脑海里,正是在这个时期,我的人物雕塑开始表现运动主题,仿佛是直接模仿这些古代艺术品,对于埃及和希腊雕刻,我保留着完整而鲜花明的印象”。这段话是摘自米勒斯同他的朋友、艺术史家Sixtenstrombom的谈话。二十世纪最初十年,米勒斯创作了几组不同的表现舞蹈的雕塑,古代雕塑的影响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舞蹈演员Maenad》就是这类体裁的作品之一,主要强调的是旋转的运动。
喷泉雕塑大师 同许多其它的雕塑家相比,米勒斯在创作喷泉雕塑方面技高一筹。1916年,他创作的最早的喷泉雕塑仍然保存在 Lidingo的花园中,除了《阳光》、《螺神》和《海神》也是这一时期创作的,现在也都存放在斯德哥尔摩的米勒斯雕塑公园中。当米勒斯逐渐地积累了创作喷泉雕塑的经验以后,他便放弃了厚重的形式,开始尝试人物灵巧的运动。米勒斯自己比较偏爱的雕塑之一《阳光》就属于这一类作品,河神由人的身体衔接上海豚的尾部,构成了一种装饰性的形式,喷泉从傍喷涌而出。
1920年,在米勒斯的一生中,是一个活动频繁的时期,工作和旅行占据了他的大部分时间。这一时期,他接到了许多室外大型雕塑的设计委托,为瑞典的一些城市创作了大量的喷泉雕塑和纪念性雕塑,这十年来米勒斯还担任着瑞典皇家美术学院的教授。同时在Lidingo,米勒斯的工作室兼居所也经过了扩建和重建,坡地铺上阶梯,环境得到美化,后来这里成了瑞典人民的公共场所。
北欧的阿波罗和古典的理想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是古典主义再度流行的十年,卡尔·米勒斯在这股潮流中算是个顶尖人物,我们可以从他的作品《太阳歌手》中感受到这种思潮的影响,为这件作品制作的躯干仍然完好的保存着。1919年米勒斯受瑞典皇家美术学院委托,创作一件纪念印度诗人泰尔的纪念性雕塑,立于斯德哥尔莫市中心。为了区别于一般的纪念性肖像,米勒斯从古典雕塑中寻求启发,创作了一件北欧的阿波罗,借此表现出了泰戈尔诗中的精神:向着太阳歌唱。
米勒斯十分仰慕巴洛克雕塑家贝尼尼的作品,当他设计自己的喷泉雕塑时,虽受了贝尼尼的影响,米勒斯最早创作的大型喷泉雕塑于1926年在瑞典的西海岸城市马尔默揭慕,这件名为《欧罗巴和公牛》的作品酝酿了很久,创作的过程用去了几年的时间。只要留意一下最初的石膏样稿,就可以明白米勒斯本来是如何构想他的作品的,最初打算用几个人来牵引着公牛,但是最后放弃了这种意图,只是单独地保留了一个象征着欧罗巴的女人体立于公牛的背上。在这件作品中,米勒斯充分地显示了他驾驭体积的重量感和相互对比的能力,强健的公牛同优雅的女人体并置,通过对比,使二种倾向都得到了强化,装饰性的风格体现了古典的构造精神。
关于Folke Filbyter 的传说 米勒斯经常从文学作品中发现有价值的素材。当表现的人物是位历史名人时,更是如此。雕塑《Folke Filbyter》就是例证。这件作品本来是为1927年揭慕的立于林雪平市《Folkunga》喷泉雕塑中心人物做的草稿。瑞典中世纪最具传奇色彩的一位人物,他不仅是一位强有力的统治者,而且是Folkrnga Clan的奠基者。当他的孙子被修士拐走以后,他离开了家乡,开始了不屈不挠的寻找孙子的艰难历程。这件作品的构成由于运动的设计而独具特色,人物和马的反向扭曲的动态,使观众可以从任何方向审视这件作品,并且在任何时候,这种由充满了紧张扭曲运动所营造的集中形式都能使观众产生鲜明而又强烈的印象。
在美国创作的纪念性雕塑 1931年米勒斯同奥尔加移居美国,在此,他们生活了二十年。米勒斯是因受聘于Cranbrook美术学院雕塑系来到美国的。这所学校位于密歇根州底特律市的郊外。在学院里,米勒斯有一间比较宽敞的工作室,这样在接到大雕塑放大制作时就具备了必要的条件。最早接到的这类委托是为斯德哥尔摩音乐厅设计的大型喷泉雕塑《厄耳普斯》,作品于1936年完成,高于众人之一的厄耳普斯演奏着七弦琴,下方八个人物环绕在他的周围。这组作品代表了米勒斯这一时期为表现人物克服重力后呈现出漂浮效果的典型特征。
米勒斯在美国接受的最具挑战性的任务是为华盛顿特区设计的《忠诚》喷泉雕塑,这组作品聚集了二十多个各种年龄的人物。米勒斯表现的主题是至爱亲朋的天堂之约,群雕中的许多人物是米勒斯根据他的亲朋好友的形象塑造的,在1940年创作这件作品的时候,许多人都已逝去,借助这组雕塑,米勒斯表达了一种对于往日岁月的缅怀之情。关于生命轮回的思考一直吸引着米勒斯,在一次面对报社记者的访谈中,米勒斯以一种半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如果还有来生,我希望放松一下自己,宁愿成为一片睡莲,漂浮在家乡乌普兰德的湖面上,这里,各种鸟和燕子在延仲到湖边的森林中的岩石坡面上,在草场中零星散落的几棵松树上空盘旋、飞舞”。
《天使和祈祷女孩》本来也是作为《忠诚》群像的组成部分的,但是在最后完成的作品中被删除了,这件作品完成于1952年。
《音乐天使》一共做了五件,是为美国设计的一组喷泉雕塑,其中《吹笛天使》最后立在了密苏里州堪萨斯市的圣马丁广场,在这里米勒斯的雕塑高高地翱翔在其它喷泉雕塑的上空。
上帝之手 1951年米勒斯回到欧洲,在罗马度过了冬天,美国学院在罗马建有工作室,其中一间米勒斯可以自由支配。在这里,他创作的《上帝之手》后来成为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今天,这件作品已经立在了世界上的许多地方,1954年,当《上帝之手》在斯德哥尔莫西南的小镇埃斯基尔斯蒂纳揭慕的时候,米勒斯在谈到这件作品时说:“《上帝之手》的创作灵感来源于一次梦境,早晨醒来后根据梦中意念做出了草稿,随后也就丢在一边了,后来再发现这件草稿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就是根据这段梦境做出了大尺寸的《上帝之手》”。
《上帝之手》是为存放在室外而创作的,借助天空的背景突出它的剪影效果,一个抽象的人被置于张开的手掌中,表现了人对宇宙中那些难以言说的神秘现象的好奇和求知的本性。如果米勒斯企图借上帝之手传达特殊信息,那么,我们或许会推测出其它的内涵,但事实并非如此,作者后来对此有过解释:“上帝犹如父亲,他对青年人说,认清这个世界,生活便会更有意义”。
对哲学问题的思考始终贯穿于米勒斯一生所创作的作品中。在他的私人信件中米勒斯对以生命和永恒表现出了深深的谦恭。在Cranbrook美术学院他对学生们说:“为什么我们存在?这种天赐意味着什么?何为天才?甚至对那些最为原始的人,谁赋予他们才能?当我们逝去以后灵魂会沉寂吗?我们从哪里来?我曾经问过一位哲人,本想他应该知道答案,但是他几乎无言以对。作为一个老人,凭我一生的经历,我现在明白,没有一个人能回答这些问题。我们无力回答这些问题,这主要是天演而非人为。作为一个艺术家我经常反躬自问,为什么艺术(包括雕塑、油画、音乐、建筑、文学)常常涉及此类问题?为什么我们常常被各种美丽的形态所吸引?哲学家试图解释这些现象,但是在达到某种程度的认识之后便停止不前了。正如一棵树的生长永远也不能超出本身属性所规定的高度,参天大树只是一种语言的比拟。同样的道理,适用于万事万物,各种动物、各种昆虫、各种花草和我们人类自身都有各自的定数。”这些存在主义的观念潜藏在象《上帝之手》这样的作品中,艺术家晚年创作的一些其它作品中也流露出同样的思想。
《雕塑》2001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