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艺管窥
文/何征
“陶艺”是从陶瓷中衍生出来的艺术形式,近年来都这么叫。而我以为,陶艺是作者对其作品的一种通称吧了。其实哪件陶瓷作品算是,哪些又不算是“陶艺”呢?难以界定。所谓陶艺作品,大概与我们日常生活所用的器皿是有差异的。它是作陶人某阶段,凭灵感、爱好而创作的“陶瓷艺术作品”。在他们的创作理念上,用深奥之说,大有“吾心即宇宙,宇宙即吾心”之感,用平实的话说,陶艺就是用陶土来创作的“艺术作品”。
远古周易中有五行八褂的符号,金、木、水、火组成了大千世界,它诠释乾坤万物。而恰恰巧合,陶瓷的产生过程,又涵括了这八褂五行。如陶釉含金属,陶泥为土,水拌陶土,火烧陶器。如此辩证互为依存,互为转换,这样说来世上还有何等艺术有这么深厚的文化内涵呢?陶泥秉性有如“太极”在千揉百绕中诞生了一个造型,在烈火的烧烤下作品得到了“永生”,这是陶艺,也是人生。
今天人类,一面在追求高物质的享受,一面又想在精神的家园中寻觅过去,返回自然。精神的追求往往具有双重性,泥是人类生命的本源,它滋养大地万物,正因为它是自然的物质,所以它显示出来的美,正好弥补了这个时代的空隙。于是陶、木、竹、藤等自然的物质在略加修饰后,又重新进入了现代都市的生活中,成为艺术的“新宠”,在城市小资们精神困惑与惘然时,能得到一丝心灵的慰藉,也许这是当代陶艺升温的一个原因吧。
陶艺历经千年,盛载着光辉一路走来。陶艺要发展,就离不开创新。寻求创新是艺术永远的话题。创新是绝对的,但创新不是对原有的“破坏”,更不是对传统的否定。在形式与内容的问题上,不是简单的理解陶艺只要“歪斜”、“粗糙”、“晦涩”、“怪异”即可。而是看其能否表达出陶艺美感,并具有民族艺术特征,在形式内涵上能吸取优秀的传统文化为我所用。毛泽东说“人民生活中本来存在着文学艺术原料的矿藏,这是自然形态的东西,是粗糙的东西,但也是最生动、最丰实、最基本的东西……它们是一切文学艺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惟一源泉”。假如我们割断了这种文化的联系,一味地照搬或摹仿某种形式,只能成为无土之木,无源之水。民族有历史,艺术家有国籍,古今中外没有哪位艺术家是靠摹仿何种“经典”而成功的。一部陶瓷史,也可以说是一部中国文化的历史。站在这个高度我们看到了民族文化发展的脉胳,在长期文化演变过程中,它所蕴含的审美形式准则,即在题材内容上的装饰、含蓄与内敛性,传递着天真、平淡与不张扬的“青瓷”境界。我以为这就是薪火相传的文脉,是我们所需要继承的遗产。
陶艺是一种文化,它的终极目的,是将自我情感融入生活中,并把它当作是思想的境界,一种交融着自然与人文精神的境界。在这一过程中可以体会到,陶艺有三种意境:其一是“神秘之美”。陶瓷火的艺术,器物从成形到烧制是一个充满想象与期盼的过程,伴随着窑火的闪烁,带着成功与失败,欣喜与沮丧,惟有做陶者才能领会,即“窑变”美的魅力。其二是“肌理之美”。陶瓷材质肌理变化万千,陶质的厚重拙朴,瓷质的冰肌玉洁,呈现着毫无修饰的实在。这种美既古朴又精致,在人泥接触结合的过程中,所留下的痕迹,是自然偶发的抽象美,大有可遇而不可求之感。即使过程中的某一缺陷也瑕不掩瑜,大拙若巧令人回味。无所娇饰,浑然天成,其实陶艺所要的意境是与禅宗文化相通的。其三是“过程之美”。在揉、捏、塑的过程中体验造型,当泥在手中塑造时,形态变化转瞬即逝,在变换中大有“无为而为”的态度。有如晋人王子猷剡溪雪夜访戴的传说那样,“昨夜吴中雪,子猷佳兴发”。经宿至门即返,人问答曰:“吾本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戴”?过程美溢于言表。“从欲为欢”在创作中任冲动而行,依心中的念头行事,快乐则恬淡,意足则心满,逍遥自在,毫无功利的创作动机,这才是真知至乐者。
其实做陶并不需要人人都成为“陶艺家”。陶艺是一种文化过程的体验,有如“票友”只是目前尚未有这般的群众基础。我想大气的“汉俑”也非陶艺家们所为,仅仅是陶瓷工匠们的“产品”而已,但表现的内容、气质、神采确是至高的。其实今天所谓的“陶艺家”只是用陶泥这种材料当媒介,来进行艺术创作的人。普普通通、平平常常,千万勿神秘,更无需买弄,“我本洁来还洁去”才是艺术的真本意。
今天的时代是一个多元的时代,它为各类不同的艺术形式提供了表现的舞台。“具象主义”“抽象主义”各有所好,价值的取向各不相同。艺术只有优劣之分,没有谁高,谁低的问题。但追求“真善美”是艺术永远的题目,作为执泥者该如何挖掘陶文化的内涵,透过纷繁燥热的表象,回悟静顿。以不二法门的精神去领会陶文化的精深与博大,不光是做形式的探求者,更要做陶文化的卫道者。
《雕塑》2005年第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