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工艺美术的千年未来——记《中国民间工艺美术迈向新世纪创作大展》  作者：朱其

    中国工艺美术经历过十九世纪以前的辉煌，家俱、陶瓷、刺绣、珠宝石器制作直到二十世纪末仍然是各国博物馆、收藏家和艺术史论家关注的对象。但中国工艺美术在新世纪所遭遇转世新生也将是一场挑战。
    在’99中国民间工艺美术迈向新世纪创作大展中，中国工艺美术经历了一个世纪性的检阅，它所体现的机遇和挑战在于：中国工艺美术要在新世纪不沦为带有后殖民文化色彩、民俗摆设或西方人猎奇珍品的宿命，必须从最基本的问题开始改变。基本的出发点仍然在于理念层次，即什么是“工艺美术” ?如果我们不想取消这个概念或历史脉胳的话，那么就应该知道工艺美术应如何在下一世纪的电子社会找到自己“变身”后的位置。
    传统“工艺美术”概念是指这样一幅图景，在十九世纪以前的封闭乡村或小镇，艺人通过手或手工工具制作一件艺术品用于出售，偶尔也会做自己喜爱的但不出售的少许作品。少数人创意性地将工艺和题材融合。大多数人按师傅传授的技术和留下的图样加以改变或演化。
    决定手和眼睛的思想、趣味和目的如今都已改变了，中国工艺美术也面临着如此的命运。在福建、浙江的南方商业发达地带甚至在新疆、西藏的一些首府地区，传统工艺艺人身处的自给自足封闭的小镇或乡村已开通了电视，南方沿海城市充斥商业和资本主义流行文化，但它们还没有发达到美国大众文化的疯狂程度可以作为一种题材、趣味和思想的资源。在美学上，大多数艺人受国内二、三流美术出版物的影响。来自美国、东南亚的订单更是把题材限定在传统工艺品原样、原材料和原手工的成批复制上，来样订单更是把传统工艺品趣味变成怪异的后殖民风格。国家工艺美院已不复存在，而现代工艺美学品质和工艺技术在高科技时代的确立却需要国家工艺美院的体制。
    改变题材是使工艺美术创出新意的一个较容易的做法。玉雕家施禀谋在俏色玉雕里引进了亚洲金融风暴、中美政治等时事题材，使玉雕艺术变得耳目一新。美术学院的毕业生开始做时尚题材，但似乎尚缺乏早期的泥塑境界。电动机械工具已进入传统雕刻领域，尤其在福建接成批订单的木雕厂，电窑也进入陶艺艺人的作坊或工厂。
    要把分散在各地的工艺艺人在美学思想和趣味以及在高技术手段上提高层次不是十年之内能解决的。接受高技术材料和工具可能在时间上会快一些，但取决于目前手工艺作坊或中小企业在未来二十年足够的经济利润增长和眼界的提高。现有一代手工艺人似乎也没有时间再进入艺术院校学习，除非他们送下一代去学院学习。所以，根本上还需要有国家性的工艺艺术战略和布局，在今后五十年内，中国可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手工产业基地，包括工艺美术产业。国家战略必须通过工艺院校、研究所和产业体制实施，可惜的是不久前唯一的一所国家工艺学院被摘掉了牌子。国家工艺学院应对国外工艺艺术资料有系统的翻译、研究和出版，对于象陶瓷、漆器和木雕应该有工作室导师制或单科研究生制，应设立现代陶瓷材料和配色、金属铸造和着色、以及现代玻璃塑料技术的高科技研究所，但这一切都没有真正实行。
    工艺美术概念在未来可以在纯艺术、工艺性美术设计和工艺美术产品三个层次发展，这三个慨念并不是可以截然分开的，只是侧重的含义不同。“工艺”慨念不再仅仅指手工和自然材料的含义，它应包括高科技术的现代材料、电子计算机分析和制作等电子机械层次的现代工艺美学。“工艺美术”基本应该指一种美学概念。工艺美术不应该演变为纯艺术、艺术设计和工艺产品。工艺美术代表一个国家心灵历史、身体的种性、美学以及技术完美结合的高度，而“纯艺术”概念在今天主要指一种思想和心灵的眼界。实现工艺美学在文化史研究、当代艺术哲学、现代技术和现代手上的高层次发展，除国家工艺学院外。国家工艺美术馆和国家工艺学会也具有重要作用。
    工艺美术产业在未来二十年内也是国家战略的一个重点。南方沿海已有大批私营工艺企业，但它没有足够的资本和眼界进行战略投资。国家级工艺企业正处于向股份制的转制，但也没有真实施战略布局和投资。工艺产业需要向国际经营转变，除了广告、包装、营销、文化策略外，国家级工艺企业需要有大型民营企业股份公司的双轨竞争，后者可能更适合于工艺美术产业的特点。
    中国现代工艺美术理论的研究也不应仅仅停留在工艺美术史或艺术史的考证、阐述层次，而应该与综合性大学的人文科学研究进行杂交，才可能有真正意义上的质变，除此只是技术、趣味、体制和形式的改变。
    总之，中国工艺美术的千年未来取决于国家战略和个人的天才努力，从它的历史、国家的经济增长和中国文化的新生背景来看，下一个二十年是一个巨大的机遇和挑战，但未来并不能保证一切，一切需要从改变我们今天的思想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