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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重道远——关于“黄天厚土”雕塑大展的一次对话
对话人：朱尚熹（雕塑家），以下简“朱”；
北人:（《雕塑》杂志编辑），以下简“北”。
北：请您先谈谈这个展览的缘起。
朱：最初是以《雕塑》杂志创刊十周年为契机，范伟民先生提出举办一届以中国本土文化精神为主题的雕塑大展。按照这个思路确定了具体的策展人是陈培一和韦天瑜。“风”、“雅”、“颂”三个部分的概念是韦天瑜提的。今年初，培一又以“黄天厚土”作为展览的总题。大家觉得很好。
北：“黄天厚土”这个题目气象很大，雄健浑厚，有很强的时空感，有一种天地境界。在冯友兰先生看来，这个天地境界正是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精华。“风”、“雅”、“颂”又很文气，很书卷气。我觉得这个题目很有华夏民族精神文化的氛围。但会不会造成某种局限性，甚至保守性的误解？
朱：关于这个展览的主题性，其实大家也曾有过争议。但我是坚决支持的。这个问题要从一个更大的立场或视点来看。中国的当代雕塑从1985美术新潮发展到今天，已经走过了20年。其间经历了城市雕塑、环境艺术、公共艺术、前卫艺术和回到架上等等不同的发展阶段。从新奇、模仿，到犹豫、彷徨，再到逐渐形成自己的方向和文化自信心。我认为现在提出“黄天厚土”，提出这样一个本土文化精神的理念正是时候。
北：我完全同意。从两个方面来看，一方面我们已经有了一个20年开放吸收的过程，现在的信息又很畅通，保守或封闭似乎已经不再是问题的主要方面。另一方面，如何在自己的文化中生根倒是一个相当紧迫的任务。因为我们的传统精神脉络自“五·四”以来受到重创，一直没有恢复元气。现在要重新发掘它的精神价值和核心智慧，并通过艺术方式和语言把它呈现出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朱；可以说是任重道远。但我们应该向这个方向走，去努力。首先，作为雕塑家，我们比较容易走的第一步是雕塑语言的民族化。这方面老一辈的雕塑家已经在做。比如刘焕章先生在他的肖像作品中引入佛像的造型元素。我们也可以把书法、国画中的线造型方式引进到雕塑里面来，或是从年画、剪纸等民间艺术中吸取灵感，比如韩美林先生。
北：还有青铜器、汉砖、陵墓石兽等等。
朱：是的，这些资源非常丰富，像大海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从这个深厚的传统中去寻找形式灵感，可以说已经成为一部分当代雕塑家的整体策略。其中不乏相当成功的范例。比如傅中望的“榫卯结构”、展望的“太湖石”，还有蔡志忠的“秦俑”等等。就雕塑语言的民族化而言，我们还可以举出很多优秀的例子。
北：这种情形使我想起一个禅宗的小故事。大意是说有这么一个僧人，到处云游，求佛问道，但一直不得正果。后来遇见一位高僧。高僧告诉他说，你现在就回家去，看到一个反穿衣服倒穿着鞋来开门的人，他就是佛。僧人回到家的时候是深夜，反穿衣服倒穿着鞋来开门的人就是思念他多年的老母亲！僧人当下大悟。
朱：很有意思。这个故事的寓意是说真正的宝藏并不在什么别的地方，好东西就在自己家里，在等着我们自己去发现呢。
北：但什么才是我们自家的真宝藏呢？
朱：这是一个更进一步的问题。就雕塑艺术而言，我认为除了形式语言的层面，还有一个精神气质的层面。我的导师曾竹韶老先生对中国传统雕塑艺术曾有八个字的概括，叫做“怒目金刚，低眉菩萨”。这八个字所说的就不再是具体的形式表象，而是一种艺术气派。怒目金刚代表的是雄强博大的一面，而低眉菩萨则代表了深远含蓄的一面。
北：精彩的概括。但我们或许还可以再深入一步。就是说在这样的艺术气象背后，还有一个中国文化的哲学精神和生命境界。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广大和谐，忘我和物，生生不息，一体俱进，这个就是我们的真宝藏，是我们华夏民族可以贡献于未来世界文明的精神智慧。在我看来，我们的艺术应该真正植根于这样的“黄天厚土”之中。至于形式语言则可以海纳百川、各美其美。
朱：我完全同意。从这个意义上说，陈云岗的人物是成功的范例之一。而我们雕塑家要走的路还很长。在充分吸收东西方雕塑语言丰硕成果的基础上，明确提出本土精神文化的理念，发掘并高扬中华民族的生命智慧，这正是我坚决支持并参与组织这次“黄天厚土”雕塑大展的真正意义与价值所在。
这是一个主题鲜明但结构开放的展览。就当前中国雕塑界而言，已经有一部分人有意识地重新发掘自己本土的文化资源，开始逐渐形成自己的文化自信。但也还有很多人面对东西方文化的冲突以及全球化的席卷之势，处于犹豫与彷徨之中。“雕塑”杂志这次自己掏腰包在中华世纪坛竖起“黄天厚土”的大旗，就是要为大家推开一扇门，铺垫一条路，搭建一个话语平台。
北：从这个展览开始，我们会沿着这样的理念和方向一直走下去。也希望有更多的雕塑家理解和支持我们，和我们一路同行。
朱：对于我们的传统文化，盲目的自卑和自大都是不可取的。应该是肯定性与批判性共存。并且不是在传统的语境中延续传统，而是在当代的语境中进行重新的审视和考量。在这个方面，隋建国的“中山装”是很好的例子。
北：在一种文化中，批判的力量就像生命体新陈代谢的功能一样重要。
朱：现在再回过头来看“风”、“雅”、“颂”的展览架构就非常清楚了。“风”本来是诗经中的民歌，所以这个部分我们是以传统的和民间的艺术形式为主。而“雅”则更强调了内在的精神性，也就是说，在雕塑形式语言方面是完全开放的，不管是现代或是后现代，架上、装置或观念都可以，但要有一种中国的文化精神、中国的艺术气质和生命体验。最后，“颂”则侧重于一种当代语境、一种当代语境中的批判性与建设性。
这次展览我们特别邀请了一部分著名雕塑家的力作，可以作为成功的范例。此外在全国范围的征稿中，也希望能够出现令人鼓舞的作品和作者。
北：我们也是这样期待的。
《雕塑》2005年第4期 |
